前言:前些天有位同行在做一项叫“一线工作人员面对疑似精神障碍人士的需求访谈”的工作,我很有兴趣地加入其中,接受访谈。我们在其中一个问题上似乎深有共鸣:您希望在哪方面得到支持?
最初敲下的标题是“一位残障领域社工需要的支持”,但再粗略地想想,印象中也有好几个朋友跟我吐槽过“支持”的那些事,所以就把范围扩大到大众化的一线社工层面,真的是很粗略的想法。
进入到正题,从我入行没多久开始,我就听到同行被会议培训督导(此处没有用顿号,是因为会议培训督导安排的很丰富,几乎没有停顿)折腾的抱怨,似乎机构原来想给同工们的支持,效果并不好呢。
大家很喜欢看现身说法,那我说说自己的经历吧。说之前,先澄清一下,我还是很喜欢那些培训和督导的,这些年的成长都离不开督导们的支持,耶。
访谈一开始,同行让我说一个接触疑似精神病患者的案例,我差点就说,我自己就是疑似精神病患者啊,这年头,谁没有一点情绪病呢。
蓬头但没有垢面,深邃而忧郁的眼神,消瘦的脸庞,穿着一身有街头文艺范的牛仔衣服和帆布鞋,这就是我想起的那位疑似精神病患者,X先生的样子。
那时,X先生的家人来到中心求助,作为中心仅存的几位男社工之一,我跟一位同事负责跟进,那位家属噼里啪啦地跟我们讲了X先生的情况,希望社工能够跟进辅导。但是,当我们去到现场的时候,剧情突变,我才知道,他的家人只是想我们协助强制性地送X先生入院治疗,他的家人还叫来了派出所的工作人员。可以想象,作为一位社工,经验尚浅的社工,我此时的心情是复杂的,有种要去犯罪的感觉。不过,也的确是的,2012年10月26日,全国人大常委会表决通过了《中华人民共和国精神卫生法》,并于2013年5月1日正式实施,这样强制性送X先生入院,这就是犯法的。
回到剧情当中,我们来到X先生的家里,里面是一片凌乱,有碎玻璃,带有焚烧痕迹的纸屑和光碟,还有被人为破坏的柜子,随处可见的书籍,这就是X先生一个人生活的地方。当我走进这个环境的时候,首先想到的不是“人在情境中”的同理,而是心里突然松了一口气,因为X先生不在家,我们没办法“抓”他,我原本紧张的心情一下消除了。
X先生始终没有回来,他的家人有点无奈,我们便准备离开。然而,那句“生活入戏”真的显灵了,剧情又进入了紧张让人绷紧神经的氛围,我们走到楼下花园的时候,X先生正好回来了。X先生的家人便开始连哄带骗地想让他过来,但X先生始终没靠近一步。此时,需要我还原一下当时的站位情况:X先生与家人的距离大概在三米,在周边还有三位穿着制服的派出所工作员,两位居委会的工作员和两位社工,还有住宅区的保安,一共有9个人正在盯着他。我此时从X先生的眼神中只看到了“不安”两个字,从他身上散发出的是“警惕”的气场,果然,一分钟后,他开始撤离。
X先生逐渐加快速度,他的家人开始指挥我们,分两路进发,希望来一个包抄,但我们走到路口,X先生已经乘上一辆计程车走了。
剧情再倒带一下,派出所工作员向X先生的家人普及精神卫生法的时候,X先生家人的回应是:我早一点找你们来“抓”他就好了。甚至,这位家属还想到了莫须有的罪名(盗窃),显然,这位家属已经承受了很大的心理压力,但一直没有得到很好的处理。
或许,谁也没有资格去评论这位家属的对错。一般人难以想象,到底是经历了哪些痛苦,才能让一位父亲不惜用莫须有的罪名将自己的子女送进精神病院。
老实说,这个真实故事并非单独的个例,它反映了开展疑似精神康复者及其家属工作的难度。
接到“您希望在哪方面得到支持?”这个问题的时候,我在反思,为什么我当初没有持续跟进X先生及其家属的服务,为什么我有时候会害怕见到案主?
原来,我害怕挫败,我害怕挫败之后,迎来的,还是挫败。
我总是降低自己的期望来安慰自己:毕竟那些服务对象承受了多年的痛苦,难道我一个初入职场的小社工就可以像120分钟电影里的主角一样,两三次就可以协助他们解决问题吗?
在面对以上的案例,以及社工出现的心理状况时,那我需要的支持是什么,还是那些所谓的专业培训吗?在接触不到服务对象的时候,所谓的认知行为治疗、所谓的家庭治疗、所谓的对话技巧,在此时,可以帮助我吗?
不!我需要的是团队的支持,即使挫败之后,回过头来,身后还有一帮给予我精神上支持的搭档、团队、督导。
PS:老板不要怪我,我以前在个人督导的时候,我总是跟督导请教如何处理因工作而产生的情绪问题,甚至有时是督导在听我吐槽,貌似一个小时的督导时间挺贵的。
来源:杨煌 广州市萝岗区优势力社会工作发展中心